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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杉旧事

本文发布于:
2016-10-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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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所周知,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 Hu & Cheng)是一种神奇的植物,被誉为“活化石”,那是因为被发现之前,人们认为它早已绝灭,只能在化石中寻找它在地球上留下的踪迹。然而,二十世纪的四十年代,在战火纷飞的中国大地上,仍然有一些植物学工作者在硝烟中默默地工作着,他们伟大的发现在植物学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。

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)

我们今天就来聊一聊关于水杉的那些陈年旧事。一方面,我们可以感叹大自然的神奇,另外,从中我们也许能感受到一些人生的短暂和曲折。

Metasequoia occidentalis(始新世)

故事要从1941年说起,当时在日本京都大学教书的三木茂(Shigeru Miki,1901-1974)博士在他发表的一片论文中建立了水杉的化石属名,即Metasequoia,名字中的Sequoia指的是北美红杉,与源自希腊语的前缀“Meta-”放在一起,意思是说化石上的植物与现存的北美红杉很像,但是不尽相同,还是有区别的。那个时候,所有的人都认为这种植物早已经绝灭,在地球上不复存在。

时间过去了两年,到了1943年,这个时候的中国正处于艰难地抗日战争期间,首都南京已经是沦陷区,国民党政府已经迁到了陪都重庆。当时供职于农林部中央林业实验所的王战(1911 - 2000)由重庆出发,去湖北省的省会恩施出差,打算接洽去神农架考察的相关事宜。说到这里,一定有人会问:为什么湖北省的省会跑到恩施去了?因为武汉和宜昌都沦陷了,相关的历史细节,小伙伴们可以温习最近播出的36集电视连续剧《宜昌保卫战》。

由重庆去恩施必然要路过万县,就是今天重庆市的万州区。在万县,王战遇到了在农校任教的杨龙兴(1913 - 1999),聊天之中了解到在利川磨刀溪(现湖北省利川市谋道镇)有一个神树,于是,王战随即弃船登岸,由陆路赶往恩施,路途遥远,第3天终于到达磨刀溪,找到了那棵神树,并于1943年7月21日采集了标本,标号为“王战118号”。之后的事情与我们今天所聊主题关系不大,我们按下不表。

湖北利川市谋道镇的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)

回到重庆后,王战认为那棵神树是水松(Glyptostrobus pensilis),于是,就把标本存放于标本室,也就没再过多注意。

标本静静地躺了两年,时间到了1945年的夏天,也就是抗日战争将要胜利的时候。在中央大学森林学系担任技术员的吴中伦(1913 - 1995)去王战所在的单位鉴定标本。当时的中央林业实验所和中央大学都在重庆,互相走动起来也算方便。王战取出那份王战118号标本和两个球果与吴中伦讨论,两人都难以定夺。于是,就请吴中伦转交给在中央大学森林学系任教的郑万钧教授(1904 - 1983)鉴定。

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)的球果

这个时候重量级人物要陆续出场了。在植物圈里混的人没有人不知道郑万钧的,如果还有不知道的同学,请不做声响地回去自己恶补一下。在本文开始的第一段中,水杉拉丁学名中的定名人Cheng指的就是郑万钧。这里也说明一下,在本公众号里,一般来说,植物拉丁学名是不写定名人的。但水杉是不一般的。

郑万钧看到标本,当即就认为不是水松,而是没有被认识的新物种。1946年2月20日,郑万钧派他的研究生薛纪如(1921 - 1999)从重庆乘船到万县,再从万县步行到达磨刀溪采集标本,标号为薛纪如5号,这份具有雄花枝及球果的标本后来成为水杉这个物种的模式标本。

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)的对生叶片

1946年4月,郑万钧将标本寄往北平,交给静生生物调查所所长胡先骕教授(1894 - 1968),征求意见。胡先骕是本文中另一位重量级人物,水杉学名定名人中的Hu指的就是这位泰斗,他也是中国植物学奠基人之一,不知道的同学也请蔑视一下自己然后再恶补,有机会我们细说这些植物学家的丰功伟绩。

很快,胡先骕在助手傅书遐的协助下将郑万钧寄来的水杉标本鉴定为Metasequoia,认为这就是日本学者三木茂在化石上看到的植物。随即撰文寄给《中国地质学会志》,5月18日,胡先骕的文章被收到并于当年12月发表。这是活化石水杉发现的首篇报道。

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)的球果

1946年5月18日,薛纪如又一次从重庆出发去磨刀溪采集水杉标本,等他回到重庆时,他所在的中央大学已经开始要回师南京了,因为抗战胜利已经快一年了。此时,王战所在的中央林业实验所也回到了南京。一起回到南京的还有王战采集的第一份水杉标本,今天,这份标本几经变迁保存在江苏省林业科学研究院标本室。

1947年5月10日,郑万钧在寄给美国哈佛大学阿诺德树木园标本时,首次使用学名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 Hu & Cheng)。

8 月底,郑万钧派助教华敬灿去磨刀溪采集种子。华敬灿要幸运多了,他是乘飞机从南京飞到重庆的,然后由重庆乘船赴万县,再披星戴月地赶路,于9月12日抵达磨刀溪采得标本,标号为华敬灿 2 号,也是后来的模式标本;9月底,在当地老乡的帮助下,他在利川县的水杉坝一带发现水杉原生古树群,采集了大约2 公斤的种子和200多号的标本,于11 月底返回南京,可谓是辛苦。后来,这些水杉种子被寄往了全世界。可以说,今天走出国门如果见到水杉,极有可能就是华敬灿采集的那一批种子的后代。

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)的种子

1948年5月15日,胡先骕和郑万钧共同撰写的《水杉新科及生存之水杉新种》一文发表,这是新物种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 Hu et Cheng)的正式描述。至此,水杉的发现大剧可以缓缓地落下帷幕,期间穿插了战争离合、人生历险、爱恨情仇、世态炎凉等等剧情,只是这里省略了很多。

秋天里的水杉(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)

聊到水杉,还有一位尊敬的植物学家必须要被提到,那就是马金双教授,他先后供职于北京师范大学、纽约布鲁克林植物园和上海辰山植物园等单位。正是他本着严谨的科学态度,历经多年,查阅了大量的史实和文献,厘清了水杉发现过程中的人物、文献、时间和地点等等,更正了很多人的臆想和偏颇,用事实平息了不少纷争。在这里向马金双老师致敬,也请关注他建立的水杉网站,即www.metasequoia.org,本文中参考文献均来自该网站。(完)